【我們為何要挑選這篇文章】這篇中國媒體愛範兒企劃特稿非常有趣,分析為何深圳從山寨大城轉變成許多外國人眼中的「中國矽谷」。矽谷的企業家都是這麼認識深圳的:一個硬體生產工序中的客觀環節,一個外國創業家的必經之站。
膝反射我就想到了,這不就是台灣政府目前亟欲想要打造的產業、國家定位嗎?
但是中國媒體自己開始省思:「深圳真的要是中國版的矽谷嗎?」,愛範兒認為與其「成為另一個矽谷,不如做最好的深圳」,因為矽谷是取代、複製不了的,大家能做的只有「仰望」。
作為編輯,當我看到這篇文章,馬上想到的是蔡英文的亞洲矽谷政策推行在即,愛範兒的思考觀點,其實可以拿來作為反思亞洲矽谷的定位與必要性。或許,我們需要的不是亞洲矽谷,而是一個做到最好、知道自己優勢與不足的台灣。(By責任編輯鄒昀倢)
「深圳就是硬體界的矽谷。」
四年前,在一次演講上,硬體孵化器HAX 的創始人Cyril Ebersweiler 將一個中國年輕的南方城市與全球科技聖地放到了一起。
因為突如其來的時代機遇,曾經的淘金之地舊金山如今成了科技聖地,曾經的進出口貿易港口深圳如今也一再被評為「中國的矽谷」。
在相當長一段時間,矽谷的企業家都是這麼認識深圳的:一個硬體生產工序中的客觀環節,一個外國創業家的必經之站。
就在幾天前,《華爾街日報》報導了一篇文章,再一次將這兩個大洋彼岸的兩個地域聯繫到一起。諷刺的是,這篇文章認為:現在深圳和矽谷,可以媲美的只是高房價,而這種高房價對於深圳轉型走向科技將會造成的負面影響。
這種怪圈的確在矽谷和深圳兩地同時上演:互聯網顯然不是一種本地化資源,但是在一定程度上,創新卻是如此。
- 矽谷的來由到底是啥?
矽谷原指代的是聖克拉拉峽谷地區(Santa Clara Valley),後來地理界定逐漸擴張。除了北邊的半島區(Peninsula),連舊金山如今也已經成為泛矽谷地區。在舊金山Downtown 的大小街區,你可能隨時邂逅Twitter、Firefox、Airbnb 這些耳熟能詳的科技公司。
科技公司、資本和房地產的大量湧入,使得這兩座城市的房價一路飆升望而生畏。越來越多的年輕人不堪生活重負逃離深圳,而在矽谷山景城,因為不滿房價上漲、貧富差距擴大,Google 為員工免費通勤的豪華大巴也常常遭遇當地居民的圍追堵截。
難道深圳和矽谷之間,平行的就只有房價嗎?深圳與矽谷的討論,在近兩年的科技界似乎正在成為常態。但是,深圳只是作為一個仰望矽谷、模仿矽谷的存在。
與其看看深圳和矽谷如何可以PK,不如先看深圳和矽谷如何存在於彼此之間。是矽谷有著深圳的烙印,還是深圳將成為另一個矽谷?
- 矽谷的深圳烙印:不僅僅是加工廠
在老外的口中,深圳代表著一種撿到了便宜貨的快感,一種熟悉整套江湖的老練,一種對快節奏城市的驚嘆,一種對低質生活的無奈。
而在矽谷的硬體創業圈子裡,深圳代表的是從無到有的可能性,高效的生產力,以及經常被提及的「廉價的勞動力」一詞。
2011 年,Cyril Ebersweiler 在深圳創辦了HAX 硬體孵化器,HAX 當年開辦的時候僅佔地100 平方米,如今已經成為佔地3000 平方米的知名硬體孵化器機構。HAX 至今已經孵化了145 家公司,並且在舊金山也設立了辦公室。
四年前說「深圳就是硬體界的矽谷」的Ebersweiler 已經在中國生活了十幾年,他告訴愛範兒(微信號:ifanr),矽谷與深圳最緊密的聯繫,就是硬體生產和供應環節。
每年HAX 都有一個Demo Day,雖然舉辦地點在舊金山,但是這些展出產品的創業團隊都需要在深圳進行111 天的孵化——確實,只有在華強北,才能真正地設計出可以產出的產品。
- 因為生產鏈關係,許多矽谷公司與深圳產生連結
在矽谷,不少的硬體公司或者物聯網公司都必須和深圳產生聯繫。說起深圳,一位在蘋果工作過的工程師M 保持自己一貫的神秘作風,對於工作的內容一字不提,但是提起自己曾經多次前往位於深圳的富士康。
除了像蘋果這樣的大公司在深圳設置有供應鏈,基本其他的硬體類創業公司也大多數與深圳產生著聯繫。
比如今年冬天剛從Y Combinator 畢業出來的智能烤爐公司Tovala,在幾個月前初步設計產品時,就跟愛範兒(微信號:ifanr)提及了他們在芝加哥僱傭了一個專門和深圳硬體生產方接納的硬體質量控制公司。
在Kickstarter 上的不少智能硬體項目,在解釋產品的生產工序時,也會提到在中國深圳加工的這麼一道程序。但是,深圳只是矽谷的一個加工廠嗎?這種想法未免太草率。不要忘了:矽谷一開始起家,也不過是做半導體起來的。
- 從半導體起家的矽谷,其實最終核心精神在「人」
仙童的「八叛徒」已不再,但就如同種子的溫床,仙童半導體孕育出英特爾、AMD 等幾十家科技企業,繼續燃燒著矽谷夢想的火焰。
哲學家卡爾·波普爾曾說,歷史以不同的方式在重演。2014 年初,《經濟學人》將深圳定位為全球硬體的新首都。在以華強北為中心、1.5 小時路程為半徑的這塊土地上,運轉著全世界最生機蓬勃的製造業鏈條——從電子元器件到工業設計,再到加工廠。
「這種’寒武紀式’的大爆發出現在了新型電子設備上,而上一次它發生在美國矽谷的軟件業。」
然而在智能手機浪潮之前,「山寨」儼然就是深圳的城市標籤,因為背靠著強大的製造業能力,你幾乎都可以在華強北的檔口找到印著國際品牌logo 的高仿貨。
2014 年,深圳的一加手機以其價美物廉的新款產品受到關注。而今,深圳的大疆,還有很多原生的創新在發生。硬體可能只是形態,深圳創新的精神和本事也如雨後春筍般破土而出,勢頭正好。
- 相似的不僅是房價,相差也不是一家斯坦福
來自廣東的Jim 在美國攻讀了數據科學(data science)碩士,在亞馬遜旗下的Goodreads 實習過,選擇了回國,加入BAT 中的某一家工作。
他給愛範兒(微信號:ifanr)講述過不少他在Goodreads 的經歷:員工們很少按時出現在辦公室,遲到早退是常事。辦公室一到下午四五點,很多人便已經回家了,或者開始一邊拿著啤酒一邊繼續瞧鍵盤。辦公室裡面有很多的自行車,很潮的碼農們開著很潮的關於科技的玩笑。
在深圳,創業家們高興的是:科技工作者們帶著十足的熱情和乾勁, 要求不多,產出很高。一位在矽谷和深圳都設有辦公室的華人創業家Mike 這麼說:
「國內的科技工作者,很好管理的,哪裡會像矽谷的人才這麼貴,需要這麼多福利來伺候。 深圳的員工一周工作七天也不太敢抱怨,不過確實:職業素養和能力和矽谷是不能比的。」
矽谷最重要的是人才。有些人甚至認為,矽谷有個斯坦福,這是矽谷與深圳最不同的地方。
這種觀點可能不太能得到事實支持:在矽谷,就像在深圳,有很多來自世界各地的外來人才,不僅僅是斯坦福的貢獻。
在矽谷,創業更像是社會精英的事情——矽谷是常青藤畢業生的聚集地。這些常青藤精英,有的因為信仰,相信產品的使命而加入了創業公司,有的則是因為矽谷創業公司所代表的社會地位和經濟實惠而來到了矽谷。幾十年前,當科技依然和次文化的聯繫更為緊密的時候, 做科技是充滿了個人情懷和風險的事。
現在的矽谷,科技創業儼然是一個成熟而且備受青睞的未來產業,至少在矽谷,在創業公司工作不再是一種「次文化」。金融危機之後的華爾街,無論看起來多麼光鮮、時尚,終究是比不上看起來這麼淡然、樸素的舊金山。
每天在從舊金山通往矽谷的火車上,這一群精英卻有著非常相似的氣質和外表:T 卹加牛仔褲,黑框眼鏡之下是冷靜而富有邏輯的眼神,趣味只等待挖掘。這一列火車,叫做加州火車(caltrain),竟然有一種夢幻的感覺,符合矽谷這傳奇的前世今生。
科技的文化或者氛圍,永遠是最神秘卻最關鍵的一點,而文化又是和政治、經濟等一起發生的系統,想要複製矽谷,就必須不止是複製矽谷。
- 在中國科技與資本靠得太近,和文化離得太遠,台灣又何嘗不是呢?
矽谷的科技,起源於個體自發的創新和進取的慾望,而深圳的科技,起源於經濟的驅動和政策的帶動。在矽谷,無論資本如何改變著科技行業的本質,一些基本的對科技的熱情和信仰依然還在。
在中國,科技在很多情況下,還是和資本靠得太近,和文化離得太遠。
在騰訊工作的海歸工程師Jon 認為,在國內的碼農其實非常優質,並不一定輸過美國的工程師。他甚至認為,國內追趕矽谷的速度越來越快。但Jon 卻認為:追趕速度再快,深圳也不會成為下一個矽谷。
「深圳並不是缺乏人才,國家政策的補助很多,然而美國正在發展的最前沿的科技,深圳或者北京還是很難做出來。我想,矽谷是有真正的創新精神的,人們為了探索更新、更好的科技而努力, 比如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研發出來的Spark。國內也許因為競爭更大,人們總是想著追趕,想著短期內實現盈利。 比如,如今美國最前沿的AI 等技術,國內依然是比較空白的。」
- 成為另一個矽谷,不如做最好的深圳
2015 年,創客雜誌《Maker》 發表了一篇對深圳創業的英文指南,開篇引用了鄧小平在改革開放初期說的那句追求實事求是精神的名言:「不管是白貓還是黑貓,能抓老鼠的就是好貓。」
貫徹在深圳的,是「好貓」心理,而貫徹在矽谷的,是創新精神。兩者的背後,一樣受到資本的驅動,只是這些資本的形態和期待、週期和運作,依然有所不同。
在外媒的報導中,與深圳掛鉤的經常是資本。比如,一些採訪中國巨富的巨型投資的報導裡,常常表現出對中國巨額投資的驚訝和疑問。深圳的科技資本,不少來自於政府,注重科技的運營性:產品能不能很快出來,很快賺錢,公司能不能很快上市或者被收購。
而矽谷,資本的圈子多元、私有、靈活,已經成形的科技投資的體系和結構, 讓資本的前瞻性和未來性也更強:否則,也不會有像Magic Leap 一樣存在多年、耗費巨大、而不需擔憂立即產出的科技公司了。
矽谷的法制和規矩,成全了它在知識產權、科學管理等方面的卓越,這也是矽谷成功的基因之一。而深圳讓人嘖嘖稱奇的,則是它如此完整的供應鏈,以及如此高效、靈活的生產模式。即便華強北的勞動力成本在提高,深圳在這些方面的優勢依然無法被替代。
如今,根據Ebersweiler 粗略預測,每年都有1000 來個外國的創業家來到深圳,孵化自己的硬體產品。
「深圳就是深圳,不是矽谷,正如矽谷就是矽谷,不是紐約。每個城市都有自己獨特的專長和重點。」 Ebersweiler 說。
Paul Graham 說,每個城市都傾向於一種雄心壯志。也許,如果深圳願意繼續做更好的深圳,就足以創造新的奇蹟了。
(本文經合作夥伴愛範兒授權轉載、編輯導讀與修訂標題,原文標題為〈【特稿】深圳為什麼不能平視矽谷?〉。)